從高中踏入大學,王一用了四年。
從實習生變成攝影師,王一用了四年。
從居民區(qū)客廳搬進850平方米的工作室,王一也用了四年。
很多放在別人身上眼看就要放棄的事,在王一的身上最后都實現(xiàn)了,就是時間長了點。王一很瘦,走路很快還總是低著頭。他從大二開始進入媒體實習,然后一待就是九年。這九年里,他拍攝了無數(shù)攝影專題、獲了金鏡頭獎,成為一個獨當一面的攝影師。淘寶火起來以后,找他拍照的人就越來越多了,多到忙不過來,多到從友情拍攝轉(zhuǎn)為兼職拍攝。王一說自己不能把兩邊兼顧得很好,到了必須要斷掉一邊的時候。
2013年6月,這個時刻還是來了,他選擇了離開單位,專心經(jīng)營自己的攝影工作室。從2010年算上他自己也只有三個人的攝影工作室,到現(xiàn)在有三十多位員工的無米文化創(chuàng)意有限公司,在他看來,這是從“一個人”到“一家人”的變化。
從“一個人”到“一家人”
王一說工作室成立后,自己接的第一單生意是拍女裝。“一件衣服拍攝加后期一共50塊錢,那次我賺了6000多。”王一說。聽起來挺容易的吧,其實不是。“打光、布景、拍攝、修片、客戶對接,這些活兒放在現(xiàn)在是五個人干,那時候是我一個人干的,熬了三個晚上,用了五六天,客戶很滿意,而我也累得隨時隨地都能睡著。”
現(xiàn)在,王一一個月拍攝一到兩次,其他拍攝任務(wù)交由公司里的八位攝影師分別完成。對于從攝影師到老板的角色轉(zhuǎn)變,他坦言自己還在適應(yīng)中,“我脾氣不好,也絕不是一個成功的老板,一步步來吧,這是一個修自己的過程。”他說。
我問他招聘攝影師的條件是什么,他告訴我第一點是有態(tài)度,第二點是有職業(yè)素養(yǎng),第三點才是拍攝技術(shù)。他說:“能留下來一起工作的,都是兄弟姐妹,我愿意為他們?nèi)幦?,去努力?rdquo;
王一的合伙人,是他的高中同學,曦曦。這個從金融業(yè)走出來的短發(fā)女生,安靜干練。她主要負責與客戶溝通,王一則負責技術(shù)支持,兩個人一個慢性子一個急脾氣,正好互補。“我覺得就是相信他,相信他的能力,相信他的真誠。”曦曦說,她說自己和王一在公司發(fā)展過程中也有過分歧,但是“他說服了我。”她說“有一次,有一位上海的客戶指明要王一去拍,但他死活不去,讓一個還沒拍過的攝影師去了上海。我很生氣,就跟他吵,明明他自己去就可以達到很出色的效果,我就不用擔心如果客戶不滿意,我們需要承擔后果。但他跟我說,我去拍當然可以,但其他攝影師就永遠走不出去,永遠被困在辦公室里,永遠得不到鍛煉的機會。”
這樣的分歧,其實不止產(chǎn)生過一兩次,但王一還是盡量把拍攝任務(wù)分給各個攝影師來完成,哪怕因此失去過好幾個顧客,他還是堅持自己的原則。曦曦還說:“他真的不是生意人,全靠真誠打動別人。有時候急了會發(fā)脾氣,而我性子緩一點,剛好和他互補。但在什么事情都親力親為這件事情上,是他給了我啟發(fā),我知道只有放手讓大家去做,才是長遠的發(fā)展方向。那件事情最后其實也順利完成了,雖然拍攝效果肯定不如他親自去拍的好,但我們認真地完成了后期制作,客戶也相當滿意。”
而王一對這件事情則不以為然,他輕描淡寫地說:“以前我只是個攝影師,現(xiàn)在我們是一個團隊了。成長總要有代價,哪怕是丟客戶。我現(xiàn)在不是一個人,是一家人。該爭取的時候我就去爭取,該負責的時候我就負責,這都是我該做的。”
我的老板就是個神經(jīng)病
坐在兩個顯示屏前工作的阿聰是個92年的小伙兒,他是攝像師。他這樣說他的老板王一:“王哥啊,他就是個神經(jīng)病,哈哈。說話很快,有時候都不知道他在說什么。”他給我舉了個例子:有一次電商交流大會放在婦女節(jié)開,會上要求大家做自我介紹,每個人都站起來說了自己叫什么,做什么工作。輪到王一時,他站起來,左右搖晃,撓撓頭說:“我是來過三八婦女節(jié)的!”
“當時我就傻了你知道嗎?”阿聰說,“但這樣一來,大家就深深地記住了他,他就是這么特別。而且在工作上,看問題的角度也很不一樣。”阿聰還吐槽:“他和別人交流,靠專業(yè)、靠真誠,客戶看到他都覺得他做的東西都好牛逼的樣子,于是就成了。但如果拋開專業(yè)和真誠這兩點,他的溝通能力為零,哈哈,不過他一直在進步啦,脾氣也在變好。”
另一位攝影師劉正偉對老板的評價,好像也沒有“好到哪里去”。“我以前沒見過跟客戶拍桌子吵架的老板,他做到了!”劉正偉說因為拍攝意見不合或資金問題,王一都和客人拍過桌子,“有一次準備了很久,大家都很辛苦,但客戶一來就要求馬上拍,一分鐘不等,因為要拍一大群孩子,現(xiàn)場很吵鬧,也沒辦法馬上開始,一哥就火了,說不拍了,沒法拍,你們滾吧。”
“但是跟他干活也挺痛快的,特別爽快,有沖勁。”劉正偉和我說了一個很“拼”的故事:有一回拍攝絲巾,為了達到畫面效果需要用到煙餅,但當時沒有,臨時買也來不及了。于是王一下樓到附近轉(zhuǎn)了一圈,提上來一桶樹枝、枯草和樹葉,點著火以后就開始拍了,“當時棚里就跟火災(zāi)現(xiàn)場似的,一屋子煙,把大家給熏得半死,但拍完效果居然還蠻好的。”
一位叫劉俊的服裝搭配還告訴我,王一和她在一個微電影片段里分別飾演了小偷和失主,為了拍這段追小偷的戲,他們跑了江南大道、河坊街,接著又爬山,然后王一又跳進西湖里。“為了達到一個效果他讓我往他身上澆了瓶礦泉水,那是過完年沒多久的事兒。”劉俊說。“有次拍攝結(jié)束客戶向他反映不滿意,他回來開會就批評我們,但其實大家都想干好,也都盡力了,于是我也火了,拍桌子了唄,被他氣哭。”
這個不按常理出牌的老板,在他“兄弟姐妹”的眼里就是這么特別。表達能力不好、脾氣不好、頭發(fā)亂糟糟、像藝術(shù)家,但絕不是文藝范兒等等千奇百怪的評價,卻幾乎都用“他一直在變好”、“他一直在改”這樣的語句溫馨收尾。
海盜船長和他的海盜船
王一是象山人,在海邊長大的他最大的理想是去做個海盜。“我從小就想做海盜,你不覺得我的性格很適合做海盜嗎?”他反問我。
的確,射手座、愛自由、特立獨行,這些海盜氣質(zhì)他都有。那么在文創(chuàng)產(chǎn)業(yè)這片海域里,他這個船長,干得怎么樣呢?
“左鄰右舍,這整一棟樓,都是我的客戶。”王一說,“遠親不如近鄰嘛,把周圍的人服務(wù)好,客戶會為我們介紹其他的客戶。”我看了一遍又一遍的廣告宣傳片,無米的客戶既有杭派女裝,也有國際品牌,企業(yè)形象和宣傳也在他們的業(yè)務(wù)范圍內(nèi)。“除了公司兩次搬家搞裝修是真的把我難倒了,其他的困難我們都能坐下來慢慢解決。”王一說。“有的客戶要求真的非常高,秋冬系列的宣傳從前一年的春節(jié)就開始制定方案,但我們還是把這樣的客戶維護下來了。”
王一還告訴我,在公司最困難的時候,大家都離開了,只剩三個人,其中一個人突然提出加薪。“我當時怎么也沒想到,在那樣的情況下,對方要求工資翻一倍,我很生氣,就發(fā)脾氣。但現(xiàn)在回過來想想,我自己也有問題。在那樣的情況下,我為什么沒有提前預計到他有這樣的需求?我也有不對的地方。”
我想這也許就是大家所說的“他一直在變好”、“他一直在改”的地方。從每一次不愉快和爭執(zhí)之后,他都在尋找自己的問題。也許就是這樣的他,才有了“海盜光環(huán)”,而且是海盜船長。
王一說:“我不是一個成功的老板,因為成功不需要別人來說。我只希望自己不要有希望,不要把欲望強加給別人,做好眼前的事情。公司今后會發(fā)展成什么樣,沒有人知道,所以我們就一步步來吧,現(xiàn)在的無米,才剛剛開始。”
本來這次采訪,我只準備了問題來問王一,但依舊不善言辭的他,偏偏拉我去采訪無米的員工。從攝像師、攝影師到服裝搭配再到合伙人,每拉我去找一個人,他都再三叮囑對方:“要說真的哦,那些假的、虛的就不要說了,說什么都不要緊,沒關(guān)系,隨便說!”而坐回辦公室的茶幾前,他跟我說出以下這番話時還做了一個“拜托你了”的動作:“我真的真的特別想知道大家眼中的我是什么樣子的人,好也行,不好也行,我都能接受。”
一開始左右我的采訪過程,我是拒絕的。我希望我能從自己的角度,寫出我看到的王一,而不是他想看到的自己。但從拍桌子、燒樹枝的故事到“神經(jīng)病”的定位,我發(fā)現(xiàn)他又做到了,這些確實都是我想要的故事。
我想他如果看到這篇文章應(yīng)該就能得到答案,我想告訴他:真誠的人,運氣總不會太差。你帶著你的水手們,駕著海盜船,一定還能開去更遠更開闊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