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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雷戈里·海斯勒在美國攝影界的地位,類似**的肖全、馮海,業(yè)內公認**的人像攝影師之一。
操刀過無數(shù)大牌雜志的封面,鏡頭下的主人公,從總統(tǒng)到影帝到球星,無所不有。
羅德曼,《體育畫報》
麗芙·泰勒 《美國周刊》
休·格蘭特,《GQ》
我抱著學習攝影藝術的心情翻開他的書《50幅人像杰作背后的奧義》,沒成想看見的都是八卦——老頭兒在書里一頓吐槽,矛頭直指那些難搞的明星。
茱莉亞·羅伯茨首當其沖。1999年,海斯勒為雜志拍攝這位剛推出《諾丁山》、如日中天的大明星,遭遇堪稱難忘。
從晚上六點到八點,海斯勒和拍攝組等了兩個小時,因為羅伯茨的御用化妝師遲到,然后又等了兩個鐘頭——這是化妝師為羅伯茨化妝用去的時間。中間羅伯茨一直在煲電話粥,對于海斯勒的探問,回答是擺手示意他離開更衣間。
終于,羅伯茨容光煥發(fā)地出現(xiàn)在海斯勒面前,她說的**句話是“拍攝用不了多久對吧,我還約了人吃飯”。
“我只能拼命壓住怒火,笑瞇瞇向她保證很快就能完事。”海斯勒回憶。
他只有十五分鐘拍照片,之后大明星揚長而去,留下他慢慢咀嚼屈辱滋味。
“如果是我遲到兩小時,當天的拍攝肯定完蛋了,我在業(yè)內會成為笑柄,再也混不下去。”令海斯勒震驚的是,不僅羅伯茨這么干沒問題,就連她的化妝師這么干也沒問題。
羅伯茨之外,另一位讓海斯勒深感受挫的明星是格雷格·洛加尼斯——80年代的跳水之王,連續(xù)兩屆奧運打敗**的譚良德、熊倪,登上冠軍獎臺。
1988年,海斯勒為《生活》雜志拍攝洛加尼斯,創(chuàng)意是捕捉他從十米跳臺掉落在半空中的畫面,希望傳遞出一種“時空扭曲的幻覺”,就像達利的畫那樣。
為了實現(xiàn)這個感覺,海斯勒要用到一款特殊的相機,沒有連拍功能,一次只能拍一張照片,這意味著海斯勒每拍一張照片,洛加尼斯就得跳一次水。
聽完拍攝思路后,奧運冠軍的回答是“我最多能給你跳五次”,理由是“出于安全考慮”。
這是個很扯淡的理由,要知道,一個跳水運動員的日常跳水訓練動輒上百次。
只能說明,洛加尼斯壓根兒不在乎海斯勒的想法,壓根兒不在乎這次拍攝,這不過是他鮮花簇擁的生活中,一次可有可無的媒體曝光機會而已。
海斯勒一再懇求他多跳幾次,大約就差哭著下跪了,答案仍是那句話,海斯勒形容自己面對相機的心情像是“面對絞刑架”——只有五次機會,拍砸了怎么向雜志交差?
轉機發(fā)生在五次快門之后,一個剛上完游泳課、全身滴著水的小男孩走過來,“能和你拍個照嗎,求你了洛加尼斯先生!”
跳水之王樂了,“算你走運,攝影師。”他說。
海斯勒于是有了第六次機會,洛加尼斯和小男孩一起跳下來,半空中,兩人拉開一米的距離。
這是唯一一張能用的照片。
1992年,海斯勒為《GQ》拍攝丹澤爾·華盛頓,也遇到了難堪的情況。
他精心設計了拍攝方案,定制一身衣服,濃縮華盛頓的角色特點——《黑潮》里馬爾科姆X的帽子和眼鏡,《光榮戰(zhàn)役》中的士兵制服。華盛頓剛剛憑《黑潮》獲得奧斯卡男主角提名,之前還憑《光榮戰(zhàn)役》獲得過奧斯卡男配。
“這套拼貼的行頭,又好玩,又有紀念意義,一定能讓他滿意。”海斯勒是這么想的。
結果丹澤爾·華盛頓到攝影棚后,直接拒了他的方案,理由是“一旦完成某個角色,就徹底擺脫了表演狀態(tài),再也不愿意重復那個人”。
海斯勒只好臨時找了個木頭墩子,讓華盛頓站上去,扮作奧斯卡小金人拍完了照片。
此外,海斯勒還被老布什剝奪過白宮的拍攝權利,因為他把總統(tǒng)拍得像個“兩面派”;
海斯勒為《時代周刊》拍攝的老布什
被拳王阿里稱作瘋子,“你一定很愛這份工作吧,才會這么折騰我這個老人家”;
被NBA球星阿朗佐·莫寧扔在攝影棚里等了兩個鐘頭,因為他要把頭皮刮一遍再來拍照,雖然“那個光頭看起來前后沒有任何變化”;
還被東芝公司總裁拒絕過各種拍照姿勢,“我不能雙手抱胸站著,那代表我防范意識很強,也不能兩腿交叉,那表示我很弱,不能十指相交放在前面,那是心虛的表現(xiàn),把手插在口袋里也不行,這叫懶散不靠譜;我只能這樣站著,這是成功生意人的站法。”
海斯勒鏡頭里的阿爾·帕西諾,實力演繹什么叫成功生意人的站法
雜志攝影的悲哀在于,必須戴著鐐銬跳舞。攝影師的創(chuàng)作想法,是整條產業(yè)鏈中最不重要的意見,隨時被明星本人、經紀人、雜志編輯推倒,“這些狀況,不止一次讓我起了放棄攝影工作的念頭。”海斯勒說。
照**攝影家賈育平的說法,厲害的攝影師追求的是“拍得不像”,“因為照相機的特點就是拍什么像什么,拍得越像、越清楚,越是呆板無味。只有拍得不像,才能體現(xiàn)攝影師的主觀創(chuàng)作、審美和想象力。”
按這個標準,海斯勒確實是個藝術家,每次拍攝都努力設計情境、精心運用道具,希望把大眾熟知的名人拍出反差感、陌生感,扭轉其固有印象。
海斯勒為《GQ》拍的“大鯊魚”奧尼爾
只不過,這樣的藝術追求未必會被名人所珍惜。在一些炙手可熱的大人物看來,拍攝雜志封面只是一次普通的宣傳活動,攝影師,不過是每天都會遇到的拿著相機的人而已,心情好配合一下,心情不好讓他滾蛋。在氣勢洶洶的大人物面前,攝影師沒有議價能力,只能裝孫子,好話說盡,仍不免受氣。
這便是海斯勒滿紙怨懟的由來。
我想起蔡國強,作為國際一線的藝術大腕兒,面對外部環(huán)境,也得伏低做小。
北京奧運會上著名的“大腳印”,就是他妥協(xié)的結果——這個創(chuàng)意本來出自他的“外星人系列”,一串大腳印喻示著蒼穹之上的神秘力量,但是政府不認同,蔡國強不得不換一個說法,“這些大腳印象征世界正向**走來,29個腳印代表了29次奧運會的軌跡。”
這個說法感動了官員、警察和消防,創(chuàng)意才得以實現(xiàn)。
蔡國強猶如此,況乎他人。
創(chuàng)作中的無奈和妥協(xié),恐怕沒有哪個藝術家能夠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