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慶攝影師楊明富：給紅樓夢演員拍照獲獎

光影

　　每個攝影家從小都在等待一生中決定性的光影瞬間，1983年，汕頭公元感光化學廠邀請全國20多名攝影家到西雙版納采風創(chuàng)作，楊明富抓住了屬于他的那個瞬間。重慶只請了他一個，正值潑水節(jié)期間，大家一去就散開了，各找題材。傣族的竹樓、河邊洗頭的風情，都照了一些，“但這些我都覺得只是紀實性小品，不是作品，有人去趴在地上拍斗雞，我更不感興趣。我搞了一輩子專業(yè)攝影，重點還是必須放在人像上，要抓人物?！?br/>
　　他走到一個小廣場上，央視一個攝制組正在拍潑水場面。場面濕潤鬧熱，在人叢中，楊明富的眼中映入一個戴帽女子的笑影。“她當時可能正從某個方向把頭轉過來，看到潑水，就笑了。我舉起手里的尼康F3，變焦鏡頭，用大光圈一下子就抓下來了?！?br/>
　　正當中午，太陽當頂，拍人像本來最忌諱這種過強頂光，光線直下，面部輪廓會互相遮，有些地方就會陰影太重?，F(xiàn)在可用閃光燈補足，但當時攝影圈忌諱這樣。好在那一瞬間，頂光透過女子的鏤空白帽得以減弱，只把柔和的陰影和漂亮的光斑，投灑在女子臉上和胸前。

　　“當時我眼晴比現(xiàn)在好，最先打動我的就是她身上的光影，覺得很特別，還有她的笑，是看得入神，發(fā)自內心，不是那種你喊1、2、3才開始笑的。從影調的角度，她帽子上的花，如果是紙花，層次感還要好一些，但她戴的是鮮花，更有生命感。當時我離她幾米遠，周圍到處都是人，我只拍了兩張，一張正面，一張側面?！?br/>
　　回到重慶，幾十個柯達膠卷沖出來一看，就數(shù)“她”最好，楊明富就把正面那張送去參展，獲四川省第四屆人像影展金牌獎，又入選由著名中南海攝影師徐肖冰任評委會主席的1983年第二屆國際攝影展，又送去參加全國第四屆人像攝影展，獲銀獎。多年以后，有評委給他說，“你這張片子，當時因已入選第二屆國際影展的因素，兩個影展評選時間很近，所以最后給你一個銀獎。不然，金獎也很有可能?！?br/>

周月

　　楊明富拍完之后，光線和人群又在變動，他就離開了，他也無法聯(lián)系。一年以后，他收到一封信封上印有“上海戲劇學院”字樣的信件，照片上那個女子，找上門來“踢館”了。

　　在三頁頂頭印有紅色書法體“昆明市青年話劇團”字樣的暗格白信紙上，女子寫道：“楊明富同志，您好！我是昆明市青年話劇團（現(xiàn)已改為昆明市兒童藝術劇團）的演員。你在去年西雙版納的潑水節(jié)上拍攝的一幅取名為《艷陽天》又名《嬌陽》的攝影作品中的人就是我?！?br/>
　　“這幅作品第一次在西南五省市攝影展覽上我就看見了，當時我沒有任何責怪之意，我為這幅作品的成功所折服，只想告訴你，作品中的人是我，并向你表示祝賀。因工作太忙，沒有來得及提筆。不久，我國舉辦的第一屆（應為第二屆）國際攝影展覽和第四屆全國人像藝術展覽上又都相繼展出了，并獲得了贊譽。雖然這些你并沒有征求我本人的意見，可我認為，一幅佳作來之不易，也就算了”。

　　女子接著展示了她不能“算了”的事情：這幅照片被印在掛歷上，云南《滇池》小說月刊封面?！罢嬲刮覠o法容忍的則是，最近我在全國的許多大小相館里，又看到了汕頭感光化學廠用這張照片，為公元膠卷做的廣告，這簡直太過分了。轉眼之間，我竟又在全國的大街小巷招搖過市，我的人身權力就這樣作為商品轉賣了，請問，誰給你了這樣的權力！”

　　接下來她申明原則：“您的作品中的對象，既非風景，又非物品，而是一個"人"，一個得到社會主義法制所保護的中國公民。……至于具體怎樣解決此事，我們可以共同協(xié)商。但有一條，用我的頭像做廣告招攬生意，是絕對不行的?！?br/>
　　最后是她的收信地址和現(xiàn)況：“我目前在中央電視臺參加《紅樓夢》的拍攝，工作很忙，更不愿打擾您，但實際情況使我無奈煩憂府上，希望我們能得到圓滿解決，彼此如意！回信請寄：北京市南菜園湖濱旅館《紅樓夢》劇組轉周月順祝安康！昆明市青話演員周月草一九八四年七月廿五日”。

結局

　　楊明富看了這封信，喜憂參半?！跋驳氖?，照片中的女子現(xiàn)身了，而且這幅照片被那么多刊物轉載，影響很大；憂的是，這些轉載我大多不曉得，而且這位名叫周月的女子說我把她的"人身權力做為商品轉賣了"，我更是滿頭霧水，除了獲了幾個沒獎金的獎，我啥子都沒有獲得?！?br/>
　　接下來，楊明富回信溝通：“后來通了三四封信，有些信是從"上海戲劇學院"寄來的。溝通之后，發(fā)現(xiàn)問題出在公元膠卷廠。我這幅照片獲獎之后，他們就拿去印了一幅以這張照片為主體的公元牌膠卷的大幅廣告?！?br/>
　　現(xiàn)在從保存下來的周月第一封來信看，無論字句、字跡還是內容，都顯得是一位有理有節(jié)、富有教養(yǎng)的社會主義法制社會的公民來信，在很大程度上，完全可以作為肖像權索賠這種糾紛的標準溝通文本。當時這種事還不多，后來就多起來了?！皩Ψ經]有和公元聯(lián)系過，只和我聯(lián)系，經過我從中溝通調解，公元膠卷賠付了對方800元肖像使用費，我送給她幾張照片，以后，就失去聯(lián)系了?！?br/>
　　這兩天，根據(jù)“周月”“《紅樓夢》劇組”“昆明市”這幾個關鍵詞，我打了一圈電話，還是沒有找到周月。

　　只在網(wǎng)上翻到一個《昔日金陵12釵 87版《紅樓夢》的選角內幕》的帖子，略露周月芳蹤：她和樂韻、鄧婕是87版《紅樓夢》王熙鳳的三位候選人之一，進組時21歲，是昆明市話劇團演員，在社會上已小有名氣。最早確定扮演王熙鳳的就是周月，還一度是李紈的第一也是唯一候選人，但她最后卻成了尤三姐的扮演者。演完尤三姐，1988年曾赴澳洲生活。

　　按網(wǎng)上1987年21歲的版本算，到現(xiàn)在，周月也是人到中年，她“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青春容顏，和她知法達理“尤三姐”一般的勇氣，都帶著1980年代的陽光，定格在中國攝影史和重慶攝影家的畫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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