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看得見的人,可能都比蔡聰更在乎被他人評判這件事情。
但蔡聰看上去完全不在乎。他可以不用盲杖,嫻熟地從辦公室的這一間穿過彎曲的走廊走到另一間,再拿起鑰匙打開錄音棚的環(huán)形鎖。他很愛笑。接受采訪時,他的雙手自然地疊在一起,時而手指顫動,時而比出適時的手勢來。在提及那只不太能靈活轉(zhuǎn)動的義眼的時候,也毫不避諱。“你不用有任何顧慮”,他說。好像多慮的反而是坐在他對面的我。

1995年是蔡聰?shù)纳町a(chǎn)生巨大變化的一年。那年他虛歲十歲。蔡聰家旁邊的農(nóng)藥廠是市里的支柱產(chǎn)業(yè),到了春天,排污導致的空氣問題讓蔡聰?shù)难劬τ旨t又癢。被醫(yī)院診斷為結(jié)膜炎后,他開始使用帶有副作用的激素類藥物“地塞敏松”。依靠現(xiàn)在的回憶,以及后來從幾個盲人朋友那里得到的證實,也許正是這個藥,使他的視力漸弱,***終演變成嚴重的青光眼和視神經(jīng)萎縮。
要怎么形容蔡聰眼中的世界呢?也并不是完全黑暗的。2013年,他將右眼眼球摘除,換上義眼。不到0.01視力的左眼,還可以依稀分辨出較強光線下對比度較高的模糊的影子。他仍做夢。許多年過去了,他仍會夢到回到了鄉(xiāng)下爺爺奶奶住的房子,在房后的那片竹林里玩耍。“在夢里,我會覺得還能看見,但其實我的腦海里已經(jīng)構(gòu)建不起那種‘看得見’的感覺了。”硬要他描述的話,那片竹林的“樣貌”,大概來自一種由嗅覺、聽覺、對人和空間環(huán)境的熟悉程度所組成的“通感”之中。
聽蔡聰講對一些概念的理解和闡釋是必要的?;蛘撸ピ儐柸魏我晃灰曊先耸?,那些對于非視力障礙的人來說***基本和習以為常的概念,可能都會有完全不同的一種描述和闡釋。
兩個世界的現(xiàn)實鴻溝也許是個不需過多探討,但總是被忽略的事實。譬如非視力障礙的人們總是形容視障人群“生活在黑暗里”,但事實上先天性失明的人并沒有“黑暗”的概念,與之對應的“光明”也無從體會。顏色是另一種似乎無法被完全理解的事物——在視障人群的世界里,黑與白的區(qū)分失去了意義。

但這并不妨礙他們有自己的觀點。蔡聰在“1+1殘障人公益集團”的視障同事曾提到,當人們談到紅色時,他腦海中出現(xiàn)的是三角形,可能是“因為人們老說紅色是熱烈的”,而在他看來,三角形的尖銳可以回應這種熱烈。這在蔡聰?shù)慕忉屩?,?ldquo;他們會有自己特別有意思的想法”,并且,“不同的盲人,可能因為他自己生長的家庭環(huán)境、文化環(huán)境不同,想的都不一樣”。
界面影像:有很多概念想請你形容一下,因為感覺應該是和我的理解很不同。比如,你怎么理解真實?
蔡聰:對,因為其實我們兩個人完全是兩種概念體系。
對于真實這種東西,我覺得探討盲人是很有趣的,因為可以讓大家反過來思考什么是真實。相機拍下來的是真實,我們?nèi)搜劭吹降囊彩钦鎸?,但是這兩種是不一樣的真實。
國外有相關(guān)的研究,比如說相機就是客觀的記錄,像素點的拼湊。但就人眼來說,我看到面前的你也是真實存在的,但是我看到的你的樣子絕對不是這種相片上的像素拼出來的完整的細節(jié)??赡茉谖夷X海里面,是看到了你的眼睛,或你的某一部分。我們看到的是這樣的一種真實。以前講世界是物質(zhì)的、客觀的,現(xiàn)在好像整個哲學領(lǐng)域越來越往主觀唯心的角度來轉(zhuǎn)移。
其實盲人沒有了視覺這種感官,有時可能反而會更加從自己的主觀出發(fā),看到他們看到的那種真實。到底什么是真實? 我覺得其實盲人看不見,但是他感受到的這個世界,他觸摸到的這個世界,就是實實在在的真實。但是如果有一天,讓一個先天性的盲人突然能看見了,反而這個世界會變得不真實。

界面影像:那你怎么理解記憶?
蔡聰:兩種吧。一種是關(guān)于“我為什么是我”這件事情。記得好像是奇葩說第三季,關(guān)于你愛上一個人工智能算不算愛情的那一期,里面就討論到一個很重要的點,我為什么是我。這個獨特的我自己,其實是因為我過往的這一系列的記憶。如果記憶沒了,重新刷新一下的話,即使你還是這個身體,你已經(jīng)不是你了。所以我覺得記憶對我自己來說是存在的依托。再者,可能對于別人、身邊的人來說,記憶就是我們彼此之間的連接的點。可能這是我對記憶的理解。
界面影像:接下來的這個問題我也不知道問你合不合適,或許應該問先天失明的人......你怎么理解圖像和畫面?比如如果照片是二維的,那怎么理解空間呢?
蔡聰:如果是有過視覺經(jīng)驗的后天失明的人,其實他能理解三維、二維以及透視。但是先天的視障人士,尤其是在我們國家現(xiàn)行的教育體制下面,很多沒有接受過這種知識的補充。所以我們在培訓里面會去透過一些類比的方式,讓他學會理解。 比如,我們會用類似于花灑的原理讓他去體驗,告訴他空間的這種擴散。我們“盲人摸象”這個成語講了幾千年,大家從來都沒有想過怎么從教育的角度解決這個問題。盲人因為沒有視覺經(jīng)驗,所以要幫他去建立(空間概念)。
界面影像:可不可以理解為,盲人沒有辦法理解什么是觀看?因為他們沒有觀看的概念。
蔡聰:其實是沒有的。不過雖然沒有觀看的概念,但是可能有觀看的社會需求,這是兩件事情。比如如果辦一個攝影展,可能他的審美需求以及社會需求跟非視力障礙的人是不一樣的。所以狹義地看,還是廣義地看,這是兩個概念。但我們現(xiàn)在通常會試圖去讓他盡可能做到狹義的“能看見”這件事情。譬如,我們國內(nèi)有一個項目叫給盲人講電影,經(jīng)常是把一群盲人聚集到一起,然后放一部電影,找人坐在旁邊,給盲人們講畫面上出現(xiàn)了什么。
做這件事情的志愿者可能覺得,他們幫盲人彌補了人生的缺陷。我自己是很反對這件事情的。但是盲人有沒有看電影的需求?有。看電影這件事情,除了***基本的生理上的觀看需求,在現(xiàn)代社會還承載了很多其他的需求。給盲人說電影這件事情,沒有真正理解盲人作為一個社會人,在這個層面上需要的是什么,反而還是從生理的角度上,幫他在彌補“人生的缺陷”。但是這種缺陷,實話說是彌補不了的,也不需要被彌補。會有這種沖突在里面。

坦誠地說,蔡聰不是不會羨慕能看見的人。這樣的羨慕,在他的形容里,“就跟人們有時候會羨慕有錢人是一樣的”。但這并不會對他構(gòu)成困擾的情感,著實困擾了絕大部分的視障人士。在這方面,“可能先天(視障)的還好一點,后天的會更嚴重,因為他們生理上看到過,而且從一種狀態(tài)進入另一種狀態(tài)的過程中缺乏支持”。就像掉落到愛斯基摩人的部落中去一樣,視覺“語言”不通的人,也很難在無助中接受自己的境況。
看見是重要的,看見才是正常的,這是由多數(shù)非視力障礙的人構(gòu)成的世界中,早已無可動搖的隱性價值觀。也因此,看不見這件事情,成為了許多視障人士心中一個過不去的坎。“我們已經(jīng)長期地、根深蒂固地對看不見這件事情形成了偏見,認為它是悲劇和缺陷,并且讓我們的人生失去希望。”
與此同時,當視覺元素剝離了視覺本身的觀感體驗,它的社會意義就更加明顯。“有時候你不得不承認,人是會受到社會的影響的,盲人群體受到的影響會更大,而且主要是被視覺影響。”在做性教育相關(guān)的研究時,蔡聰會遇到青春期的盲人群體中自我性別的內(nèi)外統(tǒng)一問題。“比如一個盲人女孩,她會從文學作品里面看到,說穿裙子是純潔的,白色是純潔的,然后她就會試圖去符合這種視覺世界的建構(gòu)。”而對青春期的盲人男孩來說,則涉及到視障男性陽剛化的困境。“社會認為男性要陽剛才是美麗的。怎么去表現(xiàn)陽剛呢?你要給別人看到,對吧?比如說被看到運動的肌肉、汗水等。而且是要透過別人的反饋。”于是,就有盲人男孩刻意壓低自己說話的聲音,或是在住宿的盲人學校里故意裸著上半身,讓別人撞到他。
而在蔡聰眼中,殘障只是一個特點,“真正讓我們遇到問題的是社會中的障礙”,這其中包括并不完善的公共設施,以及針對殘障人士自主生活能力的訓練,和學習與工作的機會等等。“我們只能透過社會的轉(zhuǎn)變,讓人們真正看到盲人們在這樣生活,并且越來越多的盲人這樣生活。很多頑固的人就是這么改變的。”

界面影像:我一直有個困惑,為什么盲人總是會和推拿和按摩之類的職業(yè)有很緊密的聯(lián)系?
蔡聰:這也是基于我們對殘障的認知慢慢固化下來的。我們?nèi)祟悓κ挛锏恼J知,跟生產(chǎn)力和生產(chǎn)關(guān)系還是有一定關(guān)系的。 比如說講女權(quán)主義,這里面也有一派的觀點是,之所以女性平等的機會到來,是因為20世紀初爆發(fā)了兩次世界大戰(zhàn),勞動力不夠了,他們必須要找到一個新的理論,讓女性也能來生產(chǎn),才有了這樣的機會。殘障其實是一樣的。
古代時,人類解釋不了(視障)的時候,便充滿了迷信,一方面覺得盲人是不是上天的懲罰或者使者,另一方面是現(xiàn)實生活中他們確實做不了很多事。后來到了農(nóng)耕文明社會,就出現(xiàn)了宗族、部落,生產(chǎn)力提升了。這些人從原始社會走過來,習慣了盲人什么都干不了,但是至少可以養(yǎng)著他們了。到了后來的工業(yè)化社會,科學、醫(yī)學發(fā)展,人們開始發(fā)現(xiàn)他們當中有一些人能治好。然后開始有了生產(chǎn)線,生產(chǎn)線上有了標準,也開始思考每一個人的價值——他可能做不到一百(的程度),但是他可能能做七十、八十。盲人能做什么?做不用眼睛看的事情,那是什么呢?在中國,人們就想到了推拿,因為這畢竟跟傳統(tǒng)的中醫(yī)還是有一定的關(guān)系。所以1955年我們國家開始辦第①個盲人培訓班的時候,當時其實是開了五個專業(yè),我記得是農(nóng)業(yè)、工業(yè)、編織、音樂和推拿,然后慢慢發(fā)現(xiàn)還是按摩***適合他們,就這樣又走向了一個新的固化。
界面影像:所以在視障群體里做推拿、按摩的比例有多少?
蔡聰:其實也不是很多。 我們國家官方統(tǒng)計的數(shù)據(jù),視力障礙人士有1800萬,其中處于就業(yè)年齡階段的保守來說也得有1000萬。然后我還看到過一個不算具體的數(shù)據(jù),說我們在冊的盲人按摩師是12萬。這中間就有一個巨大的缺口。
剩下的人都在哪里?我們只能靠猜測。城市的話,我們認識不少關(guān)在家里的,農(nóng)村的可能就在農(nóng)村生活著,完全是靠自己。同時還有更大一批……我們有一個廣播節(jié)目,聽眾基本上都是農(nóng)村的,他們真的是什么信息都沒有,每天***關(guān)心的就是政府什么時候能再給點錢,所以都是打電話來問低保。

界面影像:你的兒子怎么看待你們夫妻兩個?(記者注:蔡聰與妻子都是視障人士)
蔡聰:他現(xiàn)在還小,所以沒有概念。在他的世界里面,這就是生活的常態(tài)。他開始上幼兒園的時候我們就特別注意這一點,所以他媽媽和我有機會就都會去學校,拿著盲杖在各個家長面前晃來晃去,因為我們要把這種常態(tài)一直堅持下去,而不是躲起來。他現(xiàn)在還沒有問,以后會問的,但是我們都想好了答案。普通的對殘障沒有經(jīng)驗的家庭可能就很難回答這個問題。
視覺也許不是必要的,但當視覺缺席時,它的存在感由此凸顯。
視覺對攝影的意義,使人在接觸非視覺攝影前,可能很難想象到在沒有視覺的情況下進行攝影。“非視覺攝影”這個自創(chuàng)概念針對的對象,其實同時包含了盲人攝影師,以及“普通的”非視覺攝影師。換句話說,這更像是一種全新的拍照方式,而非局限于某一個群體。
“當你關(guān)閉你的視覺之后,其實你認識這個世界和感知這個世界的方式(會不同),每個人的認知方式也有差異。”蔡聰提到一個非視障的同事,曾戴上眼罩,想要嘗試非視覺攝影。但當下的一刻,他***先的反應是害怕。“我建議他完全可以對著眼前的景象拍下一張照片,名字就叫‘一無所有’。其實這是很多人的關(guān)于非視覺的初次體驗,他體驗到的是恐懼。但自己去體驗,和盲人帶著你體驗、探討,是兩種完全不同的經(jīng)驗。”
評判和標準也變得完全不同。如果你問蔡聰什么是美,他或許可以舉出一百個例子來。這其中并不一定與盲或不盲有關(guān),但總結(jié)來說,美是很主觀的事情。不過對視障人群來說,是“沒有所謂照片的審美的,因為照片的審美是視覺的審美”。

若是基于作品來探討,那么在蔡聰看來,***好的作品往往是“讓你感受到了攝影師在那一刻的情感”,不論是感同身受,還是未體驗過的“經(jīng)驗的獲得”。對于蔡聰和許多視障人士來說,攝影首先是記錄,其次是分享,在這之上涉及表達,這和很多非視障人群的拍照動機并無差異。而選擇攝影,于蔡聰而言,是因為“攝影抓住的是瞬間”。只不過,對于蔡聰或很多視障人士來說,選擇按下快門的瞬間,可能并非視覺層面的觸動,而是另一種沖動——“各種綜合的感官跟生活互動的那一瞬間”。這樣的瞬間能否與觀者產(chǎn)生情感上的共鳴,卻是無法強求的,“這叫什么......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是吧?”
界面影像:你怎么理解對于攝影來說很重要的“光”和“影”呢?
蔡聰:這個就要說到非視覺攝影和視覺攝影之間很大的區(qū)別了。傳統(tǒng)意義上,大家講的攝影確實在用照片在表達,包括光、影、視覺結(jié)構(gòu)等。非視覺攝影不是用照片,或者說不是單純用照片來表達的。一幅完整的非視覺攝影的作品其實是一張照片加上一段描述,這樣才能完整地體現(xiàn)出盲人為什么要拍照片,以及拍照片到底想干嘛。光用照片,可能人們只能知道這是盲人拍的,但這并不是我們要傳達的東西。所以我們這里面基本上不講求光、影。

界面影像:那么相對于文字的闡釋來說,照片的必要性在哪里呢?
蔡聰:照片是建構(gòu)非視覺和視覺世界之間的橋梁。因為實話說,這個可能跟人們對視力障礙人群的想象,以及他們生活面臨的現(xiàn)狀是有關(guān)系的。殘障人士,或者說視力障礙人士,其實主要是生活在一個隔離的環(huán)境里面。其次,他生活在一個被不斷否定的環(huán)境里面。這種情況下,很多時候他們要去向公眾表達,其實是沒有機會的。但是非視覺攝影這種方式創(chuàng)造了這樣一個機會。實話說,人們(公眾)能接觸這件事情,首先帶有的是獵奇的心理。 非視覺攝影讓盲人和完完全全是必須要通過看見才能做到的事情之間產(chǎn)生了交集,會引發(fā)大家的好奇,所以照片是一個橋梁,這是從表達這個層面來說的。
從感官上來說,對于有視覺的人來說,他必須要通過視覺然后再慢慢地去過渡到其他的感官,以及對其他感官的認可。像電影《逆光飛翔》里裕翔的故事一樣,他其實是從視覺到視覺之外,然后再到拋開所謂的感覺的表象,去看到人與人之間的內(nèi)心的交流和溝通。但是如果一上來就跟人們講人與人之間的溝通,講理解視力障礙人士看待這個世界的方式什么的,是很難接受,也不符合他們(非視障人士)認知世界的規(guī)律。
界面影像:所以你的意思是說,攝影是作為一個媒介,因為照片可能是有視覺的人比較熟悉的一個東西,就可以把他們先帶到視障人群的世界里。
蔡聰:然后再給他一個沖突,然后再讓他去思考。

界面影像:盲人是可以有一個自己完整的感知體系的,還是說,缺少了視覺這一方面就不成立了呢?換句話說,人沒有視覺的話,是不是也可以沒有障礙地認識這個世界?
蔡聰:是可以沒有障礙地認識這個世界的,但是這對人的要求很高,對我們的教育要求很高。比如說,我們其實是沒有四維空間的這種經(jīng)驗的。有人說三維空間只是四維空間的投影,它就像一個球投到一張紙上,變成了一個點或者一片陰影,那么生活在這個點上的人可能很難想象,怎么能是個球呢?但是有人是能夠通過想象,或者通過教育建構(gòu)起這樣的認知的。所以盲人教育里面同樣會教立體幾何。 所以說,不是一定要有視覺經(jīng)驗,但是要有教育的支持。我們國內(nèi)這樣的教育很少,所以我們做這個(非視覺攝影培訓)的時候還負擔起來這種任務來。
界面影像:既然照片是一種交流的方式,你會在意觀者怎么看嗎?
蔡聰:會。但是我在意的跟別人在意的可能不太一樣。別人會在意觀者評價這張照片好不好,我在意的是他有沒有理解非視覺攝影這件事情。這個跟我的角色有關(guān)系。
但是大部分人還是挺在意別人評價這張照片拍得好不好的。(對于大部分盲人來說)即使你跟他講了這是另外一套系統(tǒng),但你要讓他從以前的那種被視覺否定和評價的生活慣性里面走出來,是有難度的。他需要先被肯定,然后再做到我不在乎你們,人是這樣的。我可能已經(jīng)走過了這種被人們肯定或者在乎人們的肯定的這種階段,這可能跟我的人生經(jīng)歷有關(guān)。

界面影像:但這種鴻溝還是在的,這些照片就是要被這些看得見的人評判。
蔡聰:對,那(又)怎么了呢?可以通過努力去改變。因為我們自己堅信。比如我們自己有幾句口號,例如“我們雖然失去了視力,但是我們并沒有失去感知這個世界的能力”;“我們雖然看不見這個世界,但這只是我們看待世界的方式不同而已”。其實是讓大家去重新審視這種生理上的功能差異。
我已經(jīng)做了十年這樣的工作了,到今天為止,仍然還有很多人不斷地跟我說:你講了這么多,你不是還是看不見嗎?我說,你說的對,我也沒法跟你解釋,我也不能說我看不見我驕傲,人家會覺得你這就是阿Q精神勝利法。我們只能是靠自己一點一點地去往前推進。十年前,可能一個盲人要自己出門工作之類的,人家覺得很難理解,到今天,至少我們接觸的大部分盲人學生們,都越來越認可我們的理念,開始相信自己可以走出來。
界面影像:你怎么理解攝影呢?
蔡聰:是我們的一種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