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思遠的攝影死了三次，直到，AI沒有防備的來了。他說：“AI會生成各種錯誤，但錯誤有的時候反而正確，它是一種想象力的體現(xiàn)?！?br/>
作者｜賈雨微
編輯｜秦聰慧
本文首發(fā)鈦媒體APP
?。I簡直爽死了。＂神思遠說。
在創(chuàng)作者們惶恐即將被人工智能所替代的時候，他已經(jīng)開始用AI攝影。
眾多觀者眼中，神思遠的作品充滿了“神性”，透露著神秘、奇異，仿佛來自于異世界的色調(diào)、構(gòu)圖，題材的整體呈現(xiàn)有時讓人感到害怕，但確也想象無邊。
神思遠看來，想象力是對他而言最重要的事。他會因為觀者對他的作品展開想象而開心，也會將一件作品是否具有想象力、是否同質(zhì)化嚴重，作為判斷作品質(zhì)量的依據(jù)。
他說：“AI會生成有大量的想象力的東西，它會生成各種錯誤，但錯誤有的時候反而正確，它是一種想象力的體現(xiàn)?！?br/>
他的攝影死了三次，直到AI來了
神思遠二十多歲的時候，他想，他要成為全中國最貴的商業(yè)攝影師。
雖然沒有完全做到，但回顧神思遠20多年的傳統(tǒng)攝影生涯，曾在《男人裝》、《芭莎藝術(shù)》等雜志做影像總監(jiān)的他，站上了大多數(shù)商業(yè)攝影師難以企及的起點。那是屬于他的攝影1.0時代。
商業(yè)攝影的經(jīng)歷帶來的是職業(yè)滿足感：接觸過中國一二線大部分藝人，琳瑯滿目可供挑選的器材設備，專業(yè)分工的影像團隊，還有可觀的收入、響亮的名聲。
不過，身在職場的打工人好像都開啟了同一個劇本，除去名與利，神思遠也逃不過甲方折磨、編輯催稿。日子變得無聊。這樣的攝影對他來說已然沒有什么吸引力。
“拍著拍著我就發(fā)現(xiàn)了一個事兒，我的攝影死了。”為了突破創(chuàng)作瓶頸，他轉(zhuǎn)身離開雜志社。
拍女孩兒，出個人寫真作品集。成為一名自由攝影師，神思遠的攝影2.0時代開始了。
他的攝影開發(fā)到了新的天地，《卑鄙的花》、《野和少女》成為其代表作。鏡頭圍繞著少女與荒野，以及，他開始專注對自己情緒與日常感受的收集。
后來他拍動物，拍貓和魚，拍所有自己覺得好玩的東西。拋去雜念與各種復雜的成分，讓攝影像呼吸空氣，變成最簡單不過的事情。
但下一個轉(zhuǎn)折很快來臨，神思遠說，自己是個沒有“長性”的人，“拍夠了姑娘，其實也就那么一回事兒”。就這樣，神思遠的攝影“又死了”。
后來，他開始計劃能夠做一些深度嚴肅思考的東西，他以藝術(shù)家的身份開個展，做個人主題作品。世界成為他的創(chuàng)作素材，石頭、河流、昆蟲、植物，一切素材來源于世界的細節(jié)。
很快，神思遠的攝影時代3.0時代來了。
他尤其喜歡河流、喜歡蓖麻，他寫《攝影師的精神雷區(qū)》的詩，寫“兩萬個瞬間，六十個春天和一條存在的河流?！彼蚍劢z發(fā)問：“你們怎么在荒草叢生的泥塘里發(fā)現(xiàn)我這只被誤解的蓖麻的。”
但神思遠發(fā)現(xiàn)，現(xiàn)實市場中，影像在藝術(shù)領域里并不是很受重視。觀眾站在影像作品前的觀看過程好像是個無聊的過程，這讓神思遠覺得自己并不是一個受歡迎的藝術(shù)家，甚至是一個失敗的藝術(shù)家。
做藝術(shù)好像也找不到目的。
他對自己的3.0時代給出一個悲觀的評價，他說：“我的攝影又又又死了?！?br/>
自救的契機是來自一位音樂人的邀約，神思遠拍攝了自己第一個藝術(shù)歌的MV《郭源潮》。從那個時候，他開始拍視頻、拍藝術(shù)短片，嘗試轉(zhuǎn)型導演。在陳?！兜谄呷铡?、《愛完不完》的MV評論區(qū)，樂迷們贊嘆是誰拍出了這么棒的作品。
如今，神思遠進入他的攝影4.0時代。作為攝影類導演，需要一個人包攬DP與導演的各種活兒，用他的話就是“啥都能干”。
沒有野心的人最浪漫
大雪過后，北京銀裝素裹，寒冷肅殺超過往年。751園區(qū)就是這個時候辦了個科技藝術(shù)節(jié)，這里仍然有為了探討藝術(shù)話題而聚集的人。鈦媒體App見到了神思遠：
中分齊肩短發(fā)、深藍色戶外沖鋒衣、黑色長褲，一個自由灑脫的老北京人。
你問他是怎么接觸到的AI，他說，是沒事兒的時候刷短視頻刷出來的。
他用Midjourney、ChatGPT，上手試試，就越來越被吸引。
“AI來了，我就發(fā)現(xiàn)我的攝影巨爽，不知道為啥?！鄙袼歼h講著藝術(shù)與AI的故事，“AI可以干好多事，我都爽死了?！?br/>
曾經(jīng)，神思遠曾短暫地認為，AI來了，“人類一敗涂地”。現(xiàn)在，他與AI成了“朋友”。
他甚至會用逗小孩的語氣和ChatGPT聊天，ChatGPT也反應地更擬人化、更溫和。
“我問ChatGPT，大哥，你給我寫個劇本關于一個男人爽死了。它說好的?！?br/>
“這咋辦？AI什么都會，多氣人。”
或許是沒有物質(zhì)上的太多束縛，也或許是成就早已達成，神思遠的創(chuàng)作大多是沒有野心、沒有太多目的，好反饋和壞反饋他都能坦然接受。
在東北公園里看到大爺騎著名為“單腿驢”的小車，他就用AI生成創(chuàng)作了“單腿驢”概念的作品，盡管在外觀上與大爺?shù)能嚳雌饋頉]什么關系。
他用AI創(chuàng)作，也很少去想AI攝影作品是否會被主流攝影圈認可、市場是接受還是質(zhì)疑，“我就不受主流攝影圈認可，我本身從來沒有受到認可過。”他自嘲。
不過，他認為，歸根結(jié)底，AI創(chuàng)作的攝影作品跟非AI作品都是一個個像素，沒有本質(zhì)不同。
一張AI作品的誕生，神思遠往往要坐在那里不動，幾個小時、一天、兩天……AI創(chuàng)作本身不是他的主業(yè)，用玩兒的心態(tài)，最終生成什么也沒什么所謂。
“有的時候我覺得創(chuàng)作這個詞對我來說太沉重了、或者說太嚴肅了，我覺得就是玩。有時候用AI玩出一個作品，比如說最近的電子羊、單腿驢，你看我起這名字能是嚴肅創(chuàng)作嗎？”
但每個人接觸AI的機會都是平等的，總不能每個人用AI創(chuàng)作出來的都能稱為“藝術(shù)品”?！安皇敲恳粋€人都能做出來這個，這一點我是相信的……普通愛好者可能沒那么多時間?！彼f。
他也談未來和AI的關系：“現(xiàn)在AI 是朋友不是敵人，但是又有誰知道呢，可能過兩天變成敵人了，管他呢?！?br/>
生活中，神思遠不斷在追求某種浪漫，他曾經(jīng)看到一句話：“沒有野心的人最浪漫”，猝不及防地，他被這句話深深溫暖到了。
以下是文字實錄（有刪節(jié)）：
鈦媒體：您開始AI攝影的契機是什么？藝術(shù)創(chuàng)作本身與金錢利益，哪個因素占比更多？
神思遠：是想象力更多。我以前搜集很多來自世界的素材，比如這拍一只羊，那拍一座山，然后給他做各種合成與后期，最后呈現(xiàn)一個讓我覺得有想象力的東西。以前這些東西憑我自己的想象力才能達到，我覺得這個過程是很困難的，因為我需要拍攝大量的素材，可能有上百萬張、上千萬張的我已經(jīng)拍攝過的圖片，然后再從中給他們?nèi)プ雠帕薪M合。
最初AI來了對我來說是毀滅性的，他們是建立在人類知識庫的基礎上，很輕易的就完成了我的這些工作。AI會生成有大量的想象力的東西，它會生成各種錯誤，但錯誤有的時候反而正確，它是一種想象力的體現(xiàn)。我讓它生成一只6條腿的羊，他可能給我就生成了一個羊駝上長著一個鳳凰，再長著一個羊駝，但這個結(jié)果我想象不出來。如果對我來說，我的珍寶或者最重要的東西是想象力的話，那我不就“人類一敗涂地”嗎？或者說在這方面我就一敗涂地。
他利用他的錯誤，反而是打敗了我，人的正確不一定能夠觸動到我，這個是我認為很牛逼的地方。
鈦媒體：關注到您最近用Midjourney生成的AI攝影作品，比如電子羊、單腿驢、水長東，可以聊聊您的創(chuàng)作過程嗎？
神思遠：因為我之前看到過一句話，那句話叫做“沒有野心的人最浪漫”，我覺得那句話深深的溫暖到了我。我做事兒其實沒有太多的目的性，有目的性的時候就像是甲方下單，但我現(xiàn)在的創(chuàng)作盡量不讓他有這種下單的感覺，我想做什么也沒人控制我，我覺得還挺爽。
所以我一直以來的工作方式是間隔年的工作方式，有一年叫做商業(yè)年，一年叫做創(chuàng)作年。在商業(yè)年里面我盡量滿足其他人的需求，我也得知道這個世界對我的要求是什么樣子，培養(yǎng)自己成為一個可以滿足這個世界的人。
在創(chuàng)作年的時候，實際上就是滿足我自己，或者反之前的別人的要求，我就做成你們不喜歡的樣子，就做成一些稀奇古怪比較任性的感覺，這樣我覺得是比較爽的。
鈦媒體：AI攝影是真正的攝影嗎？它又是否被主流攝影圈認可？
神思遠：一個問題或者一句話，只能從不同的思考維度去理解它。
其中一個思考維度，比如說現(xiàn)在我們在網(wǎng)上在手機里隨便看到的那些照片，它都是由一個個像素點組成的，而AI攝影它就是由一個個像素點組成的，它放到最大的地方都是一個像素點，如果我用AI能夠控制這些像素點，我們說它是攝影是不是也可以。
還有另一方面，AI攝影于我們而言代替不了體驗。如果我們把攝影給總結(jié)成一個跟人類感情互動的東西，比如說我要拍一個臨終的親人，那些照片對我來說彌足珍貴，但AI生成一個同樣的臨終前的照片，那對我來說，跟我有什么關系呢？如果從這個方面理解，那么AI攝影就不是攝影。
我覺得我沒有能力去回答這個問題，我只能說他可能約等于或者說他相似于或者說有可能是。
鈦媒體：攝影圈同行們對這個會有這樣的爭論嗎？
神思遠：我不知道，因為我就不受主流攝影圈認可，我本身從來沒有受到認可過，所以我不知道大家怎么看這件事。甚至我老說有的時候覺得我也不是一個攝影師，或者說我總覺得我是一個退休的狀態(tài)。但要讓我去去想這個事，我覺得它對我來說是一個很棒很有沖擊力的事情。
鈦媒體：從專業(yè)攝影師的角度看，AI繪畫軟件生成的作品有哪些商業(yè)化的可能性？
神思遠：之前我給天貓做過一個廣告，是用AI做的。天貓雙11邀請五六個藝人參加了一個晚宴，當天6點藝人到這拍幾張照片，晚上8點就得直接出成果了，他們要放在地鐵上的那些海報、樓宇之間的大屏幕，這時候可能制作時間就兩三個小時，這種情況可能AI就更便捷一點。
我接到的AI相關的工作價格也非常高，甚至比傳統(tǒng)攝影還要高，這就是我給 AI 打工，他出啥樣的我就“服”。
鈦媒體：您現(xiàn)在是用的AI創(chuàng)作工具是什么？用戶們目前的共識是說 prompt 對于生成的效果很重要，您在這方面有一些小竅門嗎？
神思遠：我主流的就是用 Midjourney 和 runway。對于生成什么樣的效果來說，我認為是基于我自己的審美或者美學喜好，那些關鍵詞提示詞和prompt之類的沒那么重要。對我個人來說，更重要的是墊圖。
墊圖的意思簡單的說就是圖生圖。你要先大概弄一張圖或者畫一張圖，大概的輪廓什么的都完成的差不多了，比如說精益程度是100%但你弄到20%，然后再上傳，這叫墊圖。用文字生成圖片其實只是AI生成工具中的一部分，如果只用純文字生成出來的東西，它叫視覺轉(zhuǎn)換，出來的成品有的時候太不受控制了。尤其是在Midjourney里面，你想讓他胳膊保持你要的姿勢，你在墊圖的時候就要在圖中規(guī)劃好胳膊的姿勢。但最近畫圖形直接生成AI的工具都已經(jīng)出來了，你就大概畫一個框，然后胳膊在哪，頭發(fā)大概要什么樣的，那邊可以直接給你實時生成圖。
我認為墊圖肯定是更適合像我這種創(chuàng)作者的一個方向，文字的方向其實更適合大眾，試一下玩一下，都是比較簡單的操作，但我需要精確控制，或者是某一種程度的控制。
最近神思遠在個人社交賬號更新Midjourney v6.0版本與5.2版本的個人主觀對比。
用同樣的關鍵詞分別用v6.0和5.2出圖，v6.0在人物面部和一些紋理類的元素以及畫面細節(jié)上進行了優(yōu)化。整體圖像風格更加現(xiàn)實，有更加清晰的畫面。但也因為銳度更高，算法更理性，導致圖片從“A里A氣”變得更像CG。v6.0在老生常談的“手指”上也做得更好了，但也沒多好。
個人感覺在畫面的氛圍、想象力、“混亂”程度上v6.0不如5.2。5.2的畫面更加柔和，而v6.0更加扎眼；5.2更像電影畫面，6.0更像商業(yè)廣告。所以如果生成偏想象力的照片還是會用5.2版本，生成偏真實感的圖片，尤其是特寫，爭取用v6.0版本
鈦媒體：現(xiàn)在有許多AI繪圖的工具降低了大家的創(chuàng)作門檻，但大家普遍認為，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通過使用這些工具而成為一個藝術(shù)家。藝術(shù)家和普通人的差距還是很大，工具都在那，但是誰能創(chuàng)作的更好，這其實是要打一個問號的。您怎么看待這樣的看法？
神思遠：創(chuàng)作有的時候是去做選擇題，你的選擇是基于你的審美和經(jīng)驗，然后是基于你對這件事的認知。我們小時候光看圖，每天可能看個上千張、1萬張圖，所以我給它描述詞的時候得明確知道如何判斷，比如我得知道我這張是羅伊·安德森的風格，還是貝拉·塔爾的風格，還是張藝謀的風格。而這種判斷力在小的時候我就天天去做，所以我在控制Midjourney上肯定更有優(yōu)勢一點。
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做出來這個，這一點我是相信的。并且光是我的工作流，也是一套在這個市場里摸爬滾打20多年的一套工作流，比如依據(jù)經(jīng)驗，我出這個圖背后得需要多少張圖？有時候可能生成出100多張，我才能從中挑選出 20張，再精細挑選出14張，然后再去修它，再去統(tǒng)一顏色。
大家看到的作品系列中，感覺每一張圖看上去顏色都差不多對吧？其實是我自己在各種條款里慢慢調(diào)的，然后最后再進 runway ，讓他進行動作控制，慢慢試著一點點地修改，讓它達到我自己的標準。看著都很簡單，實際上都得需要1~2天一直坐在那里修，普通愛好者或許沒這么多時間。
鈦媒體：您對于當下的一些年輕的攝影師們有什么建議嗎？您會建議他們來嘗試AI嗎？
神思遠：這話我不敢說，因為我說老有人罵我。我給任何建議的時候，我都得需要承受后果，你們可不知道我承受過多少后果，現(xiàn)在就不敢瞎給人建議了。
就打個比方，我就說一個我朋友的故事，大家都懂。我朋友以前就說了一個很正常的話，就是說我們的生活跟創(chuàng)作要很自由，要達到自己的夢想，就正常雞湯勵志的話，誰都懂。然后有原來是國企公務員什么的就辭職了，就說是我受到你這個話的激勵，我要跟著你干，完了你說你害怕不害怕？其實就是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