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要60歲的埃文·奧拉夫又來上海了,
上一次,還是在兩年前,
當時他創(chuàng)作拍攝了《上?!废盗校?/p>
記錄這個大都市里時髦的人們***孤獨的情緒。
奧拉夫拍照40年,
是荷蘭***有影響力的攝影師。
他曾多次受邀,為荷蘭皇室家族拍攝肖像照,
而用這些肖像設(shè)計的歐元硬幣,
現(xiàn)在出現(xiàn)在每個荷蘭人的口袋里。
《旅館-莫斯科,Ming肖像》,2010
《悲傷》系列,2007
《上海》系列,2017
奧拉夫是個場景藝術(shù)大師,
他的鏡頭畫面像油畫、雕塑一般精致,
大膽討論性、權(quán)力、孤獨、絕望、衰老等話題。
看他的照片,就像看一幀定格的電影,
你忍不住一直凝視,并產(chǎn)生強烈的好奇:
“這里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為了慶祝攝影師埃文·奧拉夫今年60歲的生日,荷蘭有3個美術(shù)館將為他舉辦展覽,其中包括去年收藏了奧拉夫500件作品的荷蘭國立博物館。今年6月,他的10件攝影作品將在那里與荷蘭黃金時代的倫勃朗、維米爾等藝術(shù)大師的油畫并列展出。
青年奧拉夫的自拍像
《天堂俱樂部-舞池》,2001
奧拉夫從事攝影近40年,幾乎沒有拍攝過重復(fù)的主題。
身為***紅的商業(yè)時尚攝影師,雜志、電視廣告、路邊廣告牌,到處都是奧拉夫的作品,甚至荷蘭的歐元銀幣上的皇室頭像,也是他拍攝的。他說自己45歲之前,都沉浸在紙醉金迷的生活里,是個不折不扣的浪子。
“你18歲時,應(yīng)該和60歲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經(jīng)過青年時期反叛出格,中年商業(yè)成功,直到現(xiàn)在的晚年,他回歸到對生命的完整的審視和思考。
奧拉夫在上海的展覽現(xiàn)場
奧拉夫這次來上海,選出了他近15年來,個人創(chuàng)作中的10個系列、50件作品,舉辦主題為《平行》的個展。展覽開幕前,我們在上海攝影藝術(shù)中心,見到了這位“荷蘭皇家御用”攝影師。
奧拉夫身材高瘦,剛下飛機,看起來很興奮,時而獨自在展廳里踱步,檢查自己的作品是否妥帖。如果不是有人事先提醒,完全看不出,他得肺氣腫已經(jīng)有二十幾年,平時連上臺階都呼吸困難。醫(yī)生曾經(jīng)診斷,他甚至有可能都活不到60歲。
《上海》系列,2017
上海,一個未來之城
奧拉夫上一次來上海是2017年,說起上海,奧拉夫興奮地描述著他上一次來到這兒的情景。他從浦東機場打車到市中心,看到五光十色的街燈、廣告牌,立刻覺得自己來到一個“未來城市、超級城市”。
當時他拍攝了一組以《上海》命名的作品。
《福1088-肖像03》,2017
有這樣一張照片:一個穿著傳統(tǒng)服裝、梳著傳統(tǒng)發(fā)辮的女孩,雙眼被兩片白布遮蔽。
這張作品的靈感,來自奧拉夫本人在上海的偶遇:街上有一個女孩眼睛上蒙著布,看到她的路人,沒有人覺得奇怪。當時奧拉夫問了工作人員才知道,原來她是剛做了雙眼皮手術(shù)。
“太奇怪了,她看上去才二十多歲,在我的國家,根本沒人在意讓眼睛變大這種事?,F(xiàn)在的人,總是盡力改變自己的外貌,想讓自己變得快樂。難道快樂,不應(yīng)該是勇于接納自己嗎?”
他特意選擇上海1930年代以前的一些老建筑,比如1933老場坊、淮海路上的老公寓等,營造出畫面中詭異又夢幻的氛圍。
《上?!废盗?,2017
畫面中的男人、女人、老人、孩子,帶著各自的故事,在兇猛的大城市艱難求生。
“我來自荷蘭,總?cè)丝诓?700萬人。而上海光一個城市,就有超過2000萬人!進入到城市,我又看到街上的人們,快樂,難過,與愛人在一起,或獨自一人,又覺得來到了一個被忽略的微觀世界。所以我決定在作品里關(guān)注上海這座大城市的變化,觀察對其中每個人情緒有什么微妙的改變。”
肖像#5,《希望》系列,2005
走廊,《希望》系列,2005
油畫般的攝影
在視覺上,奧拉夫的攝影,太像油畫了。當它們被掛在展廳里,就像在看一個油畫展。
他深受17世紀荷蘭大藝術(shù)家們的影響。荷蘭人在表達情感時的冷靜、克制,油畫中運用光線來營造氛圍的技巧,都體現(xiàn)在他的作品里。
廚房,《希望》系列,2005
會議室,《雨》系列,2004
每拍攝一張照片,成本都在近10萬人民幣,為了精心編排畫面,一張照片***多的時候要涉及50多個工作人員。
“我很嫉妒:人們在看電影時,為一個傷感的愛情故事流淚;在看油畫時,能感受到不同層次的情緒。所以我攝影創(chuàng)作的目標,是用光線、觀點、色彩、細微的臉部表情來傳達情緒。”
《時尚受害者》系列,2000
油畫般的攝影
奧拉夫在作品《時尚受害者》里,批判奢侈品過度以色情為賣點的行為。作品中的模特兒幾乎全裸,只有面部被名牌紙袋遮蓋。
《女人的帽子》,1985
《方塊:享受》,1985
“18歲當我還是個年輕男孩,對于性,我是感到恐懼的,于是開始在攝影中創(chuàng)作關(guān)于性的玩笑。”
當60歲的奧拉夫重新審視他的早期作品,他說:“雖然包含一些情色元素,但‘性’不是我的拍攝主體。我喜歡用攝影,來體現(xiàn)感官的刺激、肌膚的美感、身體的自由。這些也是歐洲藝術(shù)中的經(jīng)典主題,古希臘、古羅馬藝術(shù),和宗教藝術(shù)中,很多作品和人體有關(guān)。”
《柏油與羽毛-自拍》,2012
30歲、40歲、50歲
30歲、40歲時的奧拉夫,就像很多男人一樣,有了雄心壯志,想站在世界之巔,他的作品也是充滿侵略性的。
43歲時,他結(jié)束了一段長達23年的親密關(guān)系,同時他的父親去世了,自己也被檢查出了一種長期疾病——肺氣腫。
“我變得悲傷、也更有智慧,所以轉(zhuǎn)向從內(nèi)心的情緒去創(chuàng)作。”
《分離》2003
2003年,奧拉夫44歲,在經(jīng)歷了各種分離后,他迎來了一個創(chuàng)作上的轉(zhuǎn)折點。當時他正在拍攝帶有自傳性的《分離》(2003)系列,探討的是即使一個孩子被母親的愛所包圍,他是否仍會感到失落、孤獨、悲傷。
“沒有笑容,沒有表演,什么都沒有,唯有空虛”——這是一個模特在奧拉夫的拍攝現(xiàn)場***有可能聽到的指示。無論是表達快樂、悲傷、驕傲、羞恥,奧拉夫都更喜歡編排人們的微表情、微動作。
《希望》系列,2005
在《雨》(2004)和《希望》(2005)系列中,照片里的人都僵直、拘謹?shù)卣局?ldquo;你接到了醫(yī)生的來電,他要告訴你關(guān)于你健康的壞消息?!队辍泛汀断M肥钱斎藗兎畔码娫挘€沒有清醒地意識到發(fā)生了什么,我就用照片捕捉猛烈的情緒涌來前的瞬間。”
“而《悲傷》(2007)是第①滴淚。它是你突然意識到,那個壞消息對你的未來產(chǎn)生了影響,生活即將產(chǎn)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而奧拉夫自己,也毫不避諱地談?wù)撍松械那楦芯拮?。他常常走入自己的拍攝場景,自編自導(dǎo)自演,還在自己30歲、40歲、50歲時,分別拍攝一組有紀念意義的作品。
30歲的奧拉夫穿著大膽、暴露,是一個狂野、開放的青年。
《成熟》系列,1999
40歲,他找來了10位65-89歲的老年女性拍攝肖像照,把她們打扮成優(yōu)雅、性感的畫報女郎,盡情展示身體。
“那一年我剛40歲,第①次意識到,我變老了,覺得很沮喪。但轉(zhuǎn)念一想,不如慶祝一番,所以創(chuàng)作了《成熟》系列。封面女郎總是很年輕、想要勾引你,那老年女性為什么不可以呢?”
這也是奧拉夫***一組模特表情快樂而不是悲傷的作品。
《我想,我是,我會》,2009
50歲,奧拉夫又創(chuàng)作了一組自拍。畫面中的三個他,代表了他的過去、現(xiàn)在、將來。
“我的肺氣腫越來越嚴重,無法治愈,所以我必須接受它、與它共處。有時自拍能代替醫(yī)生,幫我克服心中的魔障。當我拍下這張自拍,我接受了自己的未來。”
看,我和我的脆弱
“人性的脆弱,是***吸引我的主題。地球有70億人口,每個獨立的個體都有快樂,悲傷,擔憂,羞恥,這些情緒對每個人自己來說都是很重要的。我非常想要去探索每個獨立個體的情緒。”
2012年以來,他選擇開始創(chuàng)作以全球城市為主題的系列,第①站柏林,第二站上海,去年,他在美國加州棕櫚泉創(chuàng)作了***新的城市系列。每一個系列,既有他對于城市歷史的印象,又充滿奧拉夫的自傳意味。
《柏林》系列,2012
比如《柏林》(2012)中,孩子以成年人的形象在畫面中出現(xiàn),對成人世界指手畫腳。“試想一下,如果8-10歲的兒童統(tǒng)治世界會怎么樣?《柏林》系列圍繞這個探討展開。”
奧拉夫年齡越大,也更大膽地在作品中討論疾病、衰老和***亡,這些每個人都必須面對的話題。
在拍攝《柏林》時,奧拉夫發(fā)現(xiàn)那里到處都是樓梯。有肺氣腫的奧拉夫,竟然還敢在臺階上留下一張背影自拍像。
《柏林-新克爾恩浴池》,2012
在《新克爾恩浴池》中,一個小丑站在跳板上望著水邊的人,而坐在水邊、背對鏡頭的模特,也是奧拉夫本人。他的背影看似很健壯,而實際上,卻在面對自己靠近水時即將難以呼吸的挑戰(zhàn)。
60歲的愿望是活下去
“我越是變老,越變成一個內(nèi)省的人。當你出生,自然就會***去,所以我近來對生命消逝的主題非常感興趣。”
60歲的奧拉夫,不再像他45歲之前那樣,熱愛曾經(jīng)給予過他很多很多靈感的阿姆斯特丹夜生活。但他依然充滿好奇地描述著,夜晚讓派對上的人們變得像蝴蝶一樣美麗動人、充滿個性。夜晚的人們,曾經(jīng)牽著他的手,在火山的邊緣跳舞,夜晚,就是奧拉夫作品中反復(fù)出現(xiàn)的幻想世界。
《肖像2-深圳》,2014
雖然說著“60歲很老了,我要哭了”,奧拉夫的內(nèi)心,卻保留著職業(yè)攝影師的匠人精神,堅持自己進暗房沖洗黑白照片。
“見證照片呈現(xiàn)出來的時刻,對我來說,仍然有一種很珍貴的情緒。”
今年的奧拉夫很忙,忙著參加世界各地為慶祝他60歲的生日、40年的職業(yè)攝影生涯舉辦的各種展覽活動。
他開玩笑式地說“今年的生日愿望是活下去”,然后緊接著,又談?wù)摿俗约何磥韯?chuàng)作上的一些新想法。
60歲的埃文·奧拉夫說:“我從未想過退休,但可能和許多藝術(shù)家一樣,當我覺得我不再那么好了,我會停止創(chuàng)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