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似乎只有從頭開始才好。你的母親曾在瑪格南擔任攝影編輯,是嗎?
羅杰?拜倫: 對,她是從1960年代初開始的。她的工作基本上就是和攝影師們合作,幫他們整理作品,找合適的拍攝地點找適合的工作人員,所以她經(jīng)常和Elliot Erwitt,Bruce Davidson還有很多其他在當時很活躍的人打交道。
編輯: 你小時候?qū)o實攝影或者任何攝影感興趣嗎?
羅杰?拜倫:我對攝影是逐漸熟悉起來的。我出生在1950年,所以那時候我才十幾歲。我漸漸對攝影著迷,應(yīng)該是耳濡目染,因為攝影畫冊在那個時候開始流行,攝影作品也逐漸受到注意,我媽媽對她的工作和攝影本身都很有熱情。我買了一個相機,拍了些照片,但我也許是下意識地開始在腦海里把具有美感的東西和一個普通的快照區(qū)分開來。所以當我15、16歲的時候,我已經(jīng)明白了一個人可以通過攝影把自己的想象以一種更具體的方式呈現(xiàn),這樣過了很久。我從來沒有學習過攝影。我覺得既然我一堂攝影課都沒上過,所以我也不想靠攝影為生。我對攝影感興趣的唯一一個原因應(yīng)該是自我表達,但是我越陷越深。高中畢業(yè)以后,我買了一架尼康相機。大學期間的暑假,我去了歐洲和墨西哥旅行,那時候我開始攝影,并且開始在攝影中發(fā)現(xiàn)自我。我覺得這才是我藝術(shù)生涯的開端。
編輯:你第一本書里收錄的是那時拍的照片嗎?
羅杰?拜倫:我的第一本書是《Boyhood》,里面只有一張照片是1968年拍的。1972年大學畢業(yè)以后,我經(jīng)歷了一段非常重要的過渡期。我母親罹患癌癥,1973年去世了。在那段時間里,我做了兩件事。一是四處流浪,試圖拍更有藝術(shù)性的照片,另外是開始畫畫。1972年到1973年末,我對繪畫非常著迷,同時我也在極力尋找更成熟的攝影手法。然后在1973年,我計劃了一次長達兩個月的短途旅行,結(jié)果一去去了5年。我從開羅一路搭車到開普敦,從伊斯坦布爾到新幾內(nèi)亞。我在南非待了一段時間,開始涉足礦物業(yè),從事地質(zhì)勘查工作,到現(xiàn)在為止已經(jīng)30年?;叵肫饋恚茉煳宜囆g(shù)生涯的最關(guān)鍵的時期就是從1973年到我1977、78年回到美國的那段時間。在這段漫長的旅程中,我創(chuàng)作了《Boyhood》。
編輯:從你后來的《Dorps》開始,貫穿你整個生涯的一個意象是電線——屋子墻壁上布滿電線,人身上纏滿電線。你最開始是在南非拍攝住家的時候注意到這些的嗎?
羅杰?拜倫:在《Dorps》里,我的目標是捕捉南非小鎮(zhèn)獨特的美學特征。那些日子里,我走過了一個又一個小鎮(zhèn),一邊研究地質(zhì)一邊攝影。在長達五年的時間里,我?guī)缀跆け榱四戏敲恳粋€小鎮(zhèn)和村莊。我會注意到吸引我眼球或者讓我產(chǎn)生興趣的地方。有些地方擁有奇妙的可能性,有一些房子,電線從墻的一邊延伸到另一邊。出于莫名其妙的原因,它們吸引了我的目光。我1982年到1994年所做的,收錄在《Platteland》中的紀實攝影衍生出了我后來的作品。電線是非??陀^的、寫實的存在,我將它們出現(xiàn)在屋內(nèi)的樣子如實地拍攝下來。我記錄了我面前的東西,別人所創(chuàng)造的東西。利用電線與人互動是后來的事了。
編輯:它們有一種繪畫般的效果,就像……
羅杰?拜倫:像米羅。我同意。有意思的是,當一個人看到米羅畫中的線,他從來不會問:“這是什么意思?”大家只把它看作是一條抽象的線。由于攝影的基礎(chǔ)是“捕捉現(xiàn)實”,人們總是想知道那電線意味著什么。在繪畫作品中,沒人會這么問——它就是構(gòu)圖的一部分。但在攝影中,人傾向于用更客觀的方式思考。當一個人看到這些電線,他需要理解電線這個意象背后的雙重機制。其一是,“那條電線是什么?它意味著什么?它蘊含著什么隱喻?”,這是一個問題。另一個問題是電線的形式性,“電線的形態(tài)在一張照片里有何作用?”,在許多情況下,電線幾乎是起到了穿針引線的作用,把照片中不同的部分聯(lián)系起來。所以電線有兩個性質(zhì)——一個是形式上的,另一個則取決于照片內(nèi)容中蘊藏的隱喻。我并不是在回避你的問題,但我認為我的攝影作品,尤其是近期的,都具有多層意義。意義很大一部分來源于視覺,并不是從語言上的概念引申出來的。我無法告訴你這些電線到底意味著什么。它們可以代表很多不同的東西,對不同的人來說也有不同的意義,而且某些意義完全是視覺上的。一個人需要定義一張照片對于他個人有多大的含義。對于你剛才的問題,這是唯一一個實在的答案。
編輯:嗯,米羅畫中的線和你照片中的電線最大的差別是在畫中,它只是一條線——一個圖案。在你的作品里,它是一條具有圖案作用的電線。如果一幅畫更具象,作者畫了電線而不是單純的線,我們還是會對它們的意義產(chǎn)生疑。
羅杰?拜倫:正確。如果它更具象,你就會想知道那些電線意味著什么。
編輯: 一些很有名的人物攝影是出現(xiàn)在你的下一部作品《Platteland》中的。這些人物是你在《Dorps》中拍攝的房屋的主人嗎?
羅杰?拜倫:不是?;旧?,《Platteland》和《Dorps》的差別在于,《Dorps》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拍攝建筑物。像我剛才說的,《Dorps》的概念是要捕捉那些建筑的獨特的美感,有點像Walker
Evans做過的那樣?!禤latteland》的概念則是要拍攝或者記錄一個居住在南非鄉(xiāng)下,面對著變革、恐懼、疏遠、隔絕、以及排斥的典型人群。在南非歷史上,那是一段非?;靵y的時期,所以從某個角度上來講,我所捕捉到的東西帶有一定歷史意義。我覺得,我通過暗喻這種表現(xiàn)這些人的方式反映出了很多人的心情。他們感覺不安、疏離,在各種層面上心有余而力不足。一方面,這些人表現(xiàn)出了他們在那個特定的時期所產(chǎn)生的情感。但同時
,我認為這個人群,從某種角度上來講,象征著許多人類所面臨的境況。所以我覺得能夠具有代表性意義的攝影作品更多的是在表現(xiàn)人類社會本身,而不是一個特定時期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