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肖全也知道,他們沒變。張曉剛接受媒體訪問時曾說:“我的畫賣100美元的時候,心里是實實在在的踏實,賣到100萬美元的時候,反而感覺很虛幻。”肖全觀察著這些年來他的眼神、習慣動作,他覺得,他們不過是消費能力有所改變,本質(zhì)的東西,還在那兒。
相比起搬到北京居住、全世界辦展覽的張曉剛,至今仍選擇生活在出生地成都的畫家何多苓要數(shù)這批人當中最接近原樣的一個。即使他的工作室大了好幾倍,作品的價格也漲了許多,他還是踏著成都人悠哉游哉的節(jié)奏,時常去詩人翟永明的“白夜”酒吧,依然愛吃辣愛熬夜,還保有原有的刻苦。“前不久,我去工作室探他,正好碰上他在寫生,順著他的眼望過去—他在畫工作室對面建筑物上蔓延的紫藤。”在某種程度上,肖全覺得書里的人都沒怎么變,因為“他們抵御能力比較強,沒有讓名利這些東西擊垮”。
而有些人,來不及和時間與名利充分較量,就已逝去。這次再版,特約編輯石翠蘭也唏噓,書中許多人已經(jīng)要修改生卒年份,而肖全最感嘆的還是唐朝樂隊的貝斯手張炬,因為他實在太年輕。書里,唐朝樂隊的4個小伙子站在1993年的新疆的風里,長發(fā)飛起,兩年后,這支中國搖滾史上的重要樂隊,因為車禍,失去了他們不滿25歲的貝斯手張炬,他們喊他炬炬。
張炬去世一年后,《我們這一代》出版。十多年后,這批人到深圳演出。肖全覺得,聽眾都變“隨和”了。以前大家什么都沒有,只有崔健、唐朝這些人能讓大家high起來,如今,“聽眾好像變這樣,就是你曾給我們帶來很多快樂,你們來了以后我們還是給你們捧場,但再給今天的聽眾帶來精神上的指引?不可能了。”
相見不相照
這么多年過去,肖全也不是沒有想過繼續(xù)拍這些人—當時每拍完一個人,他往往要向?qū)Ψ胶耙痪洌菏旰笪疫€來拍你!十年很快過去了,肖全還沒下定決心。
他曾給攝影大師馬克·呂布當過一陣助手,他對馬克·呂布說過這個想法,換來一句“你還拍他們干什么呢?”。
那么,拍新一代文化人?肖全還是卡住了,他掰著手指算,哦,有一個韓寒,一個郭敬明,還有一個彈琴的郎朗,“哎,想半天!”
在一次讀者見面會上,也有人問他,為什么會出現(xiàn)上世紀80年代一批人冒出來,現(xiàn)在卻青黃不接的情況。他說,這本不該我來回答。同為這一代人,作為攝影師的肖全思考的結(jié)果是:那時的那種控制和壓迫是不太一樣的,所以作用力和反作用力是不一樣的—“歷史的擠壓,就像火山爆發(fā),1949年后,戲劇、音樂,全為政治服務(wù),整個民族一直緊張,后來一松弛,這批人又從西方吸取營養(yǎng),一給點不同的東西,一下子就起來了”。
一直到2007年,呂澎出了一本《20世紀中國藝術(shù)史》。那是肖全鏡頭下的當代藝術(shù)家最紅火的時候,書的首發(fā)在三亞舉行,張曉剛、王廣義、岳敏君,這些炙手可熱的人聚在一起,即使身價飛漲,老友見面,臉上還是笑出了皺紋。在中巴車上,大伙兒湊著聊天,肖全聽見1958年出生的張曉剛來了一句:“40多歲一晃就過去了,怎么這么好過,一下就到50了。”到了晚上,大家一起喝酒,生于60年代的藝術(shù)家曾梵志、岳敏君跟前輩們逗趣,說自己當年在報紙上看見他們的名字,如何有仰望之感,如今卻在一張酒桌上平起平坐。他們討論學術(shù),比如什么是“新具像”,又或者回憶一同經(jīng)歷的文化歷史事件。肖全看著他們,全是時間的痕跡。
在回程的飛機上,張曉剛對肖全說,“這么多年過去了,你應(yīng)該再拍這幫人,很多人,包括一些老外,都是因為你這本書,才知道這幫人原來是這樣的。十幾年過去不是輸贏問題,而是一代人的事情,他們做了什么都寫他們臉上了。”
肖全也不是沒試過。他舉起鏡頭對準了老友何多苓。何多苓趕緊半開玩笑半說真話地擺手“不準拍不準拍!”如同肖全相機盒上那句話倒過來后的字面意思:“相見不相照”。
“他們就不愿意現(xiàn)在的樣子再被你拍,他們肯定覺得自己老了—還用問么?我還不清楚,你們認為他還帥,你知道當年他帥成什么樣么?完全沒法比。”
肖全依然在糾結(jié)是否繼續(xù)這個項目,他目前只打算,要在年底做“我們這一代”的展覽,他要把這些人像照片和文化、社會語境的照片結(jié)合起來展出,還有好多好照片書里放不下的,他也想拿出來。只是不知道這場展覽,是否會讓書中的人都前來,來探望探望二三十年前的自己。
免責聲明:
本站部分內(nèi)容、觀點、圖片、文字、視頻來自本站用戶上傳發(fā)布,如有侵犯到您的相關(guān)權(quán)益,請點擊《權(quán)利通知指引》,您可根據(jù)該指引發(fā)出權(quán)利通知書,我們將根據(jù)中國法律法規(guī)和政府規(guī)范性文件立即審核并處理。